公众号沙里淘金财经观察 作者：李国恩

　　前言：洛阳金元明清老城，至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是古都洛阳和名城洛阳的一个特殊历史文化区域。她延续了洛阳13个朝代都城的历史，使洛阳成为中国乃至世界建成历史最长的城市，唯一的世界文化名城，具有特别重要的历史价值。做好老城的保护利用工作，是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

　　从1987年编制第一版洛阳名城保护规划起，我与洛阳、与老城结下了不解之缘，接续前人的足迹，做了比较多的使老城格局风貌和文化风情得以留存至今的保护工作。

　　在这个漫长而艰辛曲折的过程中，发生过一些值得回顾的故事，有成功的喜悦与轻松，也有失败的苦恼与沉重。有一些故事写起来显得平淡无奇，可实际过程却并不容易。

　　四、我和洛阳老城保护的故事

　　1984年初，我从外地调到洛阳城市规划处工作，1987年作为项目负责人主编洛阳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从此与老城保护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现把几个比较突显的事情记述如下。

　　1.洛阳名城保护规划应该如何对待老城

　　1982年国家公布第一批历史文化名城，开始实行名城保护制度时，还没有制定名城必须具备的条件，也还没有历史文化街区的摡念，更没有国家级名城必须有不少于两个历史文化街区的规定。

　　在这种情况下，洛阳名城保护规划在如何对待金元明清老城问题上就出现了不同的看法。

　　多数人的看法是，洛阳被定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的决定性因素是有五座都城遗址，是13朝古都的历史和地位，老城不是都城，并且洛阳老城的格局、规模和风貌特色，在国内府县治所名城中并不具有代表性，洛阳有更多的、更重要的东西要保护，保护老城没有特别的必要。老城区的同志也认为，老城建筑密度高，质量差，人口多，居住环境质量也差，保护老城不利于老城的改造更新。

　　这些看法，初听起来有一定道理，但仔细想来却并不正确。

　　我的看法概括起来主要是，老城有多方面的价值，最突出、最重要的是其历史价值，如果没有老城，宋代以后洛阳就从地球上消失了，正是因为有了老城800年的延续传承，才使夏代至今城市历史没有中断，使洛阳成为世界上建城历史最长的城市，成为唯一能够代表中国文明与世界其他三大文明比肩的城市。因此，老城不仅应该保护，而且还应下大力气保护好，利用好，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历史责任。

　　基于这样对老城的认知，保护规划对老城下了很大功夫，设置了专门篇章。保护内容涵盖了老城全域格局保护、保护范围和建控地带及环境协调区划分、文物保护单位保护、东南隅和西南隅传统民居院落和民居建筑保护、东西大街和南大街及东关大街传统风貌街保护、路网和交通组织改善、基础设施优化、建筑高度控制分区、建筑风貌特色保护和控制分区、景观视廊控制、用地性质调整和产业调整、严重不协调建筑整治等等方面，比较完整的搭建了老城保护的格局框架。

　　近四十年的实践证明，这是一个比较全面的、符合老城实际的规划。

　　2.1990年，中州东路老城段改造

　　中州东路老城段，从西关花坛至民主街口东西长约1400米，从老城南北向的正中穿过，南距传统商业街东西大街约200米，两条街道呈平行关系。1982年前，北大街以西段叫西华街，北大街以东段 叫东华街，皆因明福王府有东华门、西华门而命名。

　　当时中州路既是交通性主干道，又是生活性主干道，还承担着对外交通运输的功能，除老城段仅宽22米外，其他路段均达40米以上，老城段明显成了严重影响通行能力的卡脖子路段。1990年市委、市政府决定对其进行拓宽改造。

　　1987版名城保护规划，鉴于中州路以北的西北隅、东北隅少有传统民居院落，且已大量出现成片的六层住宅楼的现状，确定对中州路以北区域适当放宽建筑高度管控，除府城隍庙、祖师庙等文保单位周边按7米控制外，其余范围限高18米。沿中州路的主要公共建筑亦限高18米，其他性质建筑限高12米。东西大街限高7米，联接东西大街与中州路的南北向街巷亦限高7米，以使南北两区之间建立空间过渡关系。中州路两侧建筑应体现坡顶灰瓦的民族特色和地方特征。

　　我当时在市土地规划局任党组成员、总工程师，主管全市城市规划工作。总结1977至1979年北大街南段改造全部拆除传统商业店铺，大建六层方盒子楼房的教训，防止在中州路拓宽改造中出现片面追求所谓现代化，与老城风貌特色格格不入的情况，我推荐请王铎先生参加指挥部工作。

　　王铎先生是市古建园林设计研究所所长，国家风景园林学会理事，国内知名的古建筑专家，风景园林专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专家，还是比我早五届、在校同学一年的师兄，他对老城风貌特色亦有深入研究，有比较大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我和王铎先生一致认为，量变引起质变，沿路至少有不少于三分之二建筑是坡顶灰瓦的形式或坡顶与盝顶结合的形式，这样才能形成与古城协调的风貌;

　　还认为，老城决不可以出现高层建筑，即使出现一栋，也会一只老鼠坏一锅汤，彻底破坏老城空间格局;府城隍庙大殿前的卷棚虽略有外出建筑红线，也应予以保留，以保护府城隍庙建筑格局的完整性;府城隍庙用地东西宽度范围内的中州东路路面应以青石铺砌，以向世人提示其空间的特殊性。并使人产生被切断的南北两区是一个整体的感觉。

　　我们商定每周至少会面一次，如有特殊情况随时讨论处理，真不同饭店、正义街口坡顶楼房等一大批有传统特色的建筑就是在这种认识指导下出现的。

　　总体看，沿街建筑具有比较浓郁的地方地征、传统特色，同时也体现了时代风貌，与老城的建筑文化氛围协调。这次中州路拓宽改造没有出现大的失误，可以认为是比较成功的。

　　3.老城区“一改四带”经济社会发展战略

　　大约是1995年前后，老城区制定了一个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核心是“一改四带”，一改是改造老城，四带是带经济发展等四个方面的发展提升。

　　应该说这个发展战略的出发点是好的，老城内建筑拥挤，人口密度高，市政基础设施差，除深宅大院外，许多坡顶住宅阴暗潮湿，白天不开灯就无法生活，居住环境质量确实需要改善提升，城市规划部门理应持积极态度，给予配合支持。

　　但问题在于，既然成为战略，就必定不是小打小闹的微改造，而是要大拆大建，否则，不能做到“四带”。 　　这时，我意识到遇到了一个大难题：支持吧，会违背国家关于历史文化街区不可大拆大建的政策;不支持吧，既然能成为一个区的发展战略，应该是经过上级同意的，作为市直委局如不支持，就会犯违背下级服从上级组织原则的低级错误，甚至会被扣上阻碍城市发展的帽子，这真是一件让人左右为难的事。

　　无奈之下，我采取了“讲清政策，积极引导，坚持原则，灵活处理”的对策。

　　这次老城改造的第一个项目是在老城西大街路北侧建临街的文博城。应该说这是一个与老城传统商业街性质相符的项目，有实施的可行性，但问题在于，所申请的建筑的体量和高度与保护规划要求差距过大，难以许可。 　　好在当时市名城保护规划早已经省政府批准，依据国家“城市规划法”制定的《洛阳市城市规划管理条例》也于1992年获省人大通过实施，这个条例明确规定“城市新区开发和旧区改造必须执行本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这是规划部门和各级政府都必须执行的地方法规。

　　经过反复对接，最终建了临街两层后面三到四层的灰瓦坡顶建筑，初看尚可。实际上在体量、高度上仍存在差距。

　　可能是通过这个项目使老城提高了认识，懂得了国家关于老城改造特别是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的政策，也可能是从这个项目中体会到实施“一改四带”战略的难度，在此之后，老城区未再推进这个经济社会发展战略的实施。 　　4.在宋代衙署园林遗址上建高层建筑

　　洛阳宋代衙署遗址位于老城老集，北邻中州东路，南至西大街，东为集市街，西临乡范街，面积约23000平方米。其南段是衙署办公区，北段是园林庭园区。园林区发掘范围南北76米，东西33米，面积约2500平方米。发掘成果主要有殿亭、廊庑、花榭、主干路、花砖路、水池，明暗水道等。还出土有建筑构件、生活用品等遗物。

　　该遗址在隋唐时期是东城的东南隅，东城在唐代是衙署办公的地方。这个遗址的发现与发掘印证了宋时隋唐城仍保存完好，即宋时“因唐东都旧制”，东城的功能和布局都无大的变化，仍是重要衙署和官邸之所在这一历史事实。

　　其出土的红烧土块、灰烬和木炭等，也印证了北宋末年金人数次大举入侵时大肆烧掠官民宅舍的历史事实。 　　园林遗址区平面布局巧妙，营建讲究，充分反映了当时的造园艺术水平。该遗址既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也具有较高的科学价值、艺术价值。

　　该园遗址是1991年至1992年唐城队配合老城房屋开发公司兴建老集公寓和区劳动服务公司汇源大厦两个建设项目发掘的，当时园林遗址范围内的地面建筑已全部拆除。

　　在唐城队完成考古发掘后不久，约是1992年6月或7月，市政府主要领导同志在遗址现场召开会议，明确表示拟在遗址上建钢筋混凝土结构高层建筑，底层架空，用以遗址展示。

　　与会约有十来个市直委局的主要负责人，我本来打算靠后发言，但看到先行发言的三、四个委局都表示同意，为避免出现别人都同意，唯有我不同意的被动局面，只好提前发言。我主要说了四个方面的意见：

　　第一，洛阳老城重大的价值与我们保护的责任;

　　第二，衙署园林的功能特征是休闲、游憇，调剂心情，形象特征是植被、露天、开敞和阳光，如果压在建筑物之下，必定是阴暗、潮湿、局促、压抑的空间环境，这完全与园林庭院应有的意境相悖;

　　第三，老城的空间格局特征是低矮、平缓、开敞，在老城内即使出现一栋高层建筑，也会使之遭到彻底破坏; 　　第四，老城规模小，价值高，应以塑造完美形象为主，使之成为旅游目的地，更利于促进经济发展，不可拘泥于局部或一栋房子的得失。因此，把园林遗址压在建筑之下进行展示，会成为一个负面典型。

　　在我发言之后，其他与会人员都同意我的意见，尤其是文物部门。最后，主持会议的市领导明确表示，会议开的非常好，大家畅所欲言，发表了很好的意见，这个建筑不建了，由文物部门拿出保护展示方案。

　　从这次现场会，我深感领导同志水平之高，只是限于“术业有专攻”，才提出建筑物底层架空保护的想法，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最终在这里建了街头游园。

　　5.老城区要在丽景门遗址外建机关职工住宅楼

　　老城西门丽景门，是城楼、月城结合的形制，外有护城河。瓮城南北长约100米，东西向尺度约90多米，瓮城与西侧承福门大街最小距离约有40来，其间护城河宽10多米。

　　按照1987版名城保护规划和1994年第三期城市总体规划方案，承福门大街以东的城墙遗迹和护城河两岸均为环城公共绿地。

　　约是1997 年前后，老城区申请在丽景门一带顺护城河建几栋机关职工住宅楼。考虑到丽景门所处空间是老城一个重要地标性节点，而且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可能会把这座城门重建起来，加上这个空间是公共绿地，因此，站在城市全局高度和长远角度，无法满足老城区的这个意愿。但这个项目关乎区机关广大职工的切身利益和区领导的親民形象，愿望很是强烈，力度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我向市政府主要领导刘典立市长做了请示汇报。

　　刘市长对洛阳这座城市有深刻的认识和全局统筹，有强烈的名城保护观念，在国内相关会议上曾多次做有关洛阳名城保护的言讲，他听完我的汇报后立即明确指示，国恩局长，我同意你的意见，以后一定会把丽景门及相关段城墙重建起来，严重影响这个区域空间完整性和通透性的北边的牡丹公寓也会拆除。你给老城区说，这个地方不能再建房子。至此，这件事情就划上了句号，老城区另选址为职工建了住宅楼。这就为2002年丽景门重建提前留下了空间，节省了建拆费用，也少了许多麻烦。